
在人的一生中,城市像是一个个人生驿站。在这些人生驿站里,有些人来了,有些人走了,有些人去了来,更多的人去了就没有再来,青春就这样地匆匆走过。回头看走过的城市,我们记住了几个呢?又或者说,哪个城市给了我们留下了难忘的记忆呢?
对许多人来说,柳州是一个离开了还想去的城市。如果说一个城市有一个城市的个性,我比较喜欢柳州的城市个性。虽说它没有重庆的火辣,没有上海的娆窈,也没有成都水样的温婉与端庄,但凭一个柳宗元一个刘三姐一碗螺丝粉,也能让人一步三回头。
柳州,又称龙城,地处桂中,历来系商贾云集之地,同时又是一个历史文化淤积超厚的城市。柳州,有好些年没有去了,心一直未尝不想去。记得有一次,参加全区业务培训,大家在签名的时候,有兄弟行的同仁,在身后拍了我一下,惊讶地叫了一声:哦!原来你就是某某某啊!我一脸的惊惶,好像自己被人盯梢了一样,或者是自己长得太不合衬,就不应该叫某某某。事后才知道,她从柳州出来,通过我早年网站上一篇文章认识了我,文章的题目叫《回眸龙城》。她说文章中向漂亮的老板娘赊帐吃螺丝粉,以及绵绵细雨中回眸龙城的场景描写,写的太细腻太伤感了,让人看了直想哭!我颇为不好意思,只好难为情地说,那可能是你曾有过的经历,柳州,确实是一个温暖的城市!一个离开了还想去的地方。
是的,生命就是这样,不管你走到哪里,又将去向何处,在你呆过的地方,在你青春与梦想消耗的地方,总会有一种温度纠缠着你,直至终生难忘。这样的温度,这样的纠缠,对有着浩远的文学情怀的人,或者是有着浪漫的诗情画意的人,体现得尤为明显尤为刻骨。正如沈从文之于湘西凤凰,鲁迅之于《三味书屋》里的百草园,莫言之于高粱满坡的高庄,徐志摩之于英伦康桥。有些呆过的城市甚至成为了他们的第二故乡,比如徐志摩之于康桥。
一首《再别康桥》写出了徐志摩对康桥刻骨的迷恋。在剑桥暮春里,白的紫的樱花,红的粉的玫瑰,鹅黄的水仙,教堂塔尖上水乳般交融了的阳光,好像是从几百年前的文艺复兴时代传来的教堂钟声,康桥下的河水清澈见底,花白的奶牛点缀着青蔓的草地。所有这一切怎能不吸引刚从异国他乡远道而来的徐志摩?怎能不给才遭受情感挫折的他留下刻骨的依恋?是的,“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地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那和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寻梦,撑一枝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悄悄地我走了,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多么跳跃而富于音乐美感,多么缠绵而充满离别的忧伤。这与其说是对离别的感伤,不如说是对故乡音乐般的赞美。
我们也许没有徐志摩那么幸运,遇到了一个红颜知己般的康桥,但或多或少或重或轻都有一个第二故乡的情结。不管漂泊的地方有多远,也不管心在何方流浪,梦里梦外总会隐约着故乡的过往。有人幸运地回去过,有人却再也没有回。柳州,你得找个时间回。
柳州地域很大,历史文化沉淀厚,不像一婉螺丝粉,一品就能闻出正道来。面对历史底蕴深厚的诺大柳州,想要多点了解它,我们得慢着性儿,我们得多个视角。我以为从文化的角度切入,柳州会显得更为丰满有质感!而从自然游玩的视角切入,柳州则更显得质朴而有趣味。谈到历史文化,我们是无法绕过柳宗元这样一个文化坐标的。可以说,在中国有两个地方因柳宗元而名噪古今,一个是湖南永州,另一个是咱柳州。这两个地方都见证了柳宗元人生后期为官的坎坷和动人心魄的瑰丽诗文。幸甚至哉!柳州;幸甚至哉!柳宗元。
柳宗元,世人称“柳河东”或“柳柳州”,可见其与柳州的姻缘之深。皇城根下出生的他,年轻时可谓意气风发,20岁时进士及第。历任秘书省校书郎、集贤殿书院正字、陕西蓝田县尉、监察御史里行、礼部员外郎等职。与王叔文等新进人物一道,先后参与了唐贞元末年拥立李诵(唐顺宗)继位的斗争和打击宦官擅权、藩镇割据的“永贞革新”。不到一年,顺宗病故,革新失败,王叔文被杀,他被贬至永州。十年后的唐元和十年,奉诏回长安,但不到一月,受专权派系的诽谤排斥,再次被贬到更为蛮荒的柳州。柳州自此成了他人生旅途的最后落脚点。走进柳州,品味柳州,我们不能不去他当年署政的地方-柳侯祠。
柳侯祠位于柳江边的柳侯公园西南角,历尽千百年的风雨洗礼,几经摧毁几经重建,其前身是唐时的罗池庙,宋哲宗时御赐的灵文庙,宋徽宗、宋高宗追封其为文惠侯和文惠昭灵侯后,世人称之柳侯祠。柳宗元不知道,千百年后他曾经勤政理事和生活的地方-柳侯祠,已形成了包括他的衣冠墓、开元寺、罗池、贤良祠、柑香亭、讲堂、斋房等附属建筑在内的大型建筑群,成为了国家4A级旅游景区、广西重点文保单位和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成为了人们观光赏景、访古效贤、休闲散步的好去处。柳侯祠,有太多的人文气象和印记。
我喜欢在星疏月朗的晚上,躲进“罗池夜月”品读韩愈的《柳州罗池庙碑》,领略柳宗元“馆我于罗池”之托梦苦楚;喜欢在柑香亭上品读柳宗元《柳州山水近治可游者记》,体会其治柳的艰辛;喜欢品鉴西廊墙壁镶嵌的那二十八方古碑刻,以及目前能见到的保存其手迹的唯一碑刻-“剑铭碑”,又称“柳侯碑”;喜欢品鉴有“三绝碑”美誉的荔子碑-实为韩愈所撰的《迎亨送神诗》,记述柳宗元勤政为民所行,由苏东坡所书,三人同为“唐宋八大家”,故又称“韩诗苏书柳事碑”,学术界誉之“天下苏书第一碑”;喜欢品读从帝王到臣民百姓对其歌颂的诗文。走进柳侯祠,你会如啖甘饴;走出柳侯祠,你能文饰舒爽。
也许正是柳河东给予柳州的人文烙印太深,徜徉在杨柳依依的柳江两岸,我常常会念想到他为改变柳州荒凉贫困面貌,当年大力倡导在住宅边上柳江沿岸及城垣四周种植柑果和柳树,并亲历亲为以作示范的场景。如今柑果已成为柳州主要水果之一,柳树也成了柳州的市树,城内外到处都能看到它们的影子。想着想着便会联想到他长袖娥冠屹立江边吟就的诗篇:“手种黄柑二百株,春来新叶满城隅。方同楚客怜皇树,不学荆州利木奴。几岁开花闻喷雪,何人摘实见垂珠。若教坐待成林日,滋味还堪养老夫。”(《柳州西北隅种柑树》)以及“柳州柳刺史,种柳柳江边。谈笑为故事,推移成昔年。垂阴当覆地,耸干会参天。好作思人树,惭无惠化传。”(《种柳戏题》)等等。
唐朝,一个诗的国度,诗文大家灿若星斗。1200多年之外的公元805年,柳宗元走进永州,成就了著名的《永州八记》;1200多年之外的公元815年柳宗元走进柳州,成就了《柳州山水近治可游者记》,4年后的公元819年病逝柳州,享年47岁。在这10多年二次遭贬的光阴里,柳宗元北望帝都长安,定是无数次心痛唐宪宗为专权的宦官俱文珍之流所累,为渐成气候的藩镇割据态势所忧!虽与宰相韦贯之、御史中丞斐度等故知投趣,有挚友刘禹锡以及诗文诤友韩愈的力挺,怎奈宦官专权,顺宗早逝!他是断然不会怪刘二十八一贬归来时的酒后放纵,玄都观游玩脱口而出: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以至给俱文珍、严绶之流授之以柄。其实自己回到长安东郊饯别行人的灞桥时,想当年被贬出京时的情景,睹物思人啊!不也脱口而出“十一年前南渡客,四千里外北归人。诏书许逐阳和至,驿路开花处处新”吗?山河动荡啊!长安还是原来的长安吗?
虽是这般替柳河东想着,但入夜撑灯时分,那璨若星汉的龙城夜景,犀利辣鼻的桂柳方言,重又将我从千百年前的时光隧道里拉了回来,回到这繁华更胜唐长安的时光里来。
站在鱼峰山顶,龙城夜景一览无余,一条条流金淌火的交通要道,将城市分割成大小不等的夜色糕点。脚下的柳江,涛声依旧,岸上林下,吹拉弹唱,一片太平盛世之景象。远处灯火辉煌如五角星商业区,星光灿烂如站前广场;近处人声鼎沸如百年老街-谷埠街,热气腾腾如五里亭才上碗的螺丝粉。由近及远环布柳江的是一座座如虹的彩桥。带劲处,一个个闪烁着光影的观光吊座,在夜色的索道上向马鞍山依次缓缓游离而去,煞是好看。
白天,龙城的则是另一番概貌。同样是站在鱼峰山顶上,放眼望去,阳光洒满了这座广西商业中枢都市。目光所及,那条条大道上是车来车往,行人摩肩接踵。一川秀水,浩浩荡荡,来到了鱼峰山脚下,以龙城路上解放大桥为支点,悠地张开了它那温柔而有力的两臂,把一座城市生生地揽进了怀里。这秀水便是柳江,这城廓就是柳州。
有观感的同仁,提出不同观点,说去柳州考察学习已不止一次,觉得柳州除了人多还是人多,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想这纯粹是没接民间地气,咱何不花上个两天一宿的时间,走进柳侯祠,走进柳州的山山水水,或者索性一头扎进民风敦厚的农家乐,感受那热辣辣的桂柳风情。兴许在“刘三姐”的对歌声中你也会被“新娘”裹挟而去。其实除了“柳柳州”,让人感兴趣的又何止是一碗螺丝粉。一个大龙潭森林公园,让人不出远门,就能爽遍大自然的清凉。记得有一次,大伙组织到大龙潭秋游,那年月满坡的野生栗子,通常男生负责摘,女生则负责检,然后一边烤吃一边看赛艇。有人在唱歌跳舞,有人光着膀子踢球,好不惬意!最搞笑是去桃花岛,那年头《射雕英雄传》依然传情,遐想中的桃花岛就是剧里边的。可到了那里,除了漫山遍野的桃花,却少了些许水的灵性岛的风采,许多“靖哥哥”恨不得挖出几个湖面水路来,与“容儿”泛舟清波,一比“靖哥哥”傻劲和“容儿”的乖巧。
柳州,可玩的地方,还真不少,就看怎么个玩,像一碗螺蛳粉,有超辣,有中辣,有微辣,有汤嘬,有干捞。柳州人,爱掰道理,像一碗螺丝粉样,超爽!男人光着膀子敢跟你赌上一把潜捉柳江鱼!女人一串损人的桂柳话酥得你吃不了兜着走!这大概不会是柳州时的民风之遗传吧!否则柳州的女孩子怎能既有王熙凤的行头,又不失林黛玉似蹙非蹙之笼烟眉呢!这就是千面柳州,多元的龙城。你可以站在柳江边上轻吟柳河东的“手种黄柑二百株,春来新叶满城隅。几岁开花闻喷雪,何人摘实见垂珠”,也可以躲在街头巷尾的某一个柳州螺蛳粉店里,捧着一大碗螺丝粉,风卷残云地吃,气吞山河地嘬,谁也不会瞧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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